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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一隻鳥都在我靠近的時候飛走,彷彿知道這樣能使我疼痛。
我知道妳會這樣安慰我:「牠們只是怕你而已。」然後遞來一瓶罐裝可樂。也許是附近的販賣機買的。我會想到妳站在販賣機前考慮按哪個按鈕的樣子,面無表情地投入兩個十元硬幣,驅使冷酷的機械手臂把某一瓶飲料推下懸崖 ── 就是現在我手上這瓶可樂。它正慢慢因為我的手溫而失去冰涼,像一具屍體慢慢冷去。氣泡在嘴裡破裂,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喝一隻臨死前滿腹心事的動物的血液。
妳不知道我的疼痛正因為牠們怕我,無論我多溫柔。想要種樹,樹總能讓鳥安心,也許我就能走到樹下而不使任何一隻鳥飛走。然而那就是距離,種一棵樹像對那些鳥撒一個蓊蓊鬱鬱的謊,樹越高我就離牠們越遠,到頭來,牠們相信樹卻仍不相信種樹的人。
為了被愛而必須說謊的時候,我們最多就是樹上樹下那麼近了。
偶爾也惡毒地期待有鳥從樹上跌落。期待一隻鳥因為受傷而無法拒絕任何溫柔。想像牠在手心震動,知道那是牠的心臟因害怕而加速,但卻足以讓我假裝那是一種心動了。藉此欺騙自己:走向愛人時的心動,不也是因為害怕嗎?包好傷口,餵牠喝水,大量硬幣一樣的溫柔,但從此不敢開窗了。
「因為愛牠,所以不敢開窗嗎?」
「不是。是因為牠有翅膀。」
妳牽起我另一隻手。「飛不走的鳥,還算活著嗎?」
我的手開始回溫。「那些相愛的人,本來就都死了一半。」
──── 《一千七百種靠近》,P20 - 21